我的美国大兵——一段不可思议的情缘,一段需要承受太多的恋情(三)
——也许,多数人会说,爱情与政治、国籍、地域无关,但他的美军身份确实时常把我摆到一个尴尬的境地。
那次,他们的车在公路上停下,他下车坐在车旁休息。
然后,……
他听到了爆炸声……
他被炸弹的气浪从车的左边掀到右边。
他的兄弟迅速跑到他身边,一个劲地拍他的脸,问他:"are you ok? are you ok?"
他说,当时,他的耳朵根本无法听清楚,听到都是“轰隆”声而且说话人的声音都像是被拖长了的“are……you……ok……”
“你们怎么不救我?我死了?她要伤心死了……”他含糊不清地拖着这几个字。
他的战友见他说话了,确定他没有死。他们提高声音告诉他:“你没死,你很好,医生马上就来。”其实,他被炸弹的弹片击伤地很严重。
他被送到科威特进行一个外科手术。当时,我对此事一无所知,但猜到一定出了什么事。因为,他们告诉我,他的两个手指被卡车门夹伤。这个慌撒得实在不怎么高明。
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,医生从他心脏旁取出弹片。麻醉剂过后,医生要他卧床,不允许他走动。他却偷溜(作为军人,这个他好像挺拿手)出病房,给我打电话。
他对我说:“我要告诉你一件事,但你听了,不要生气,好吗?我不是故意骗你的,只是不想让你担心。现在,我没事了。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事实。”
我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……“你说吧。”我说。
“其实,我的手指根本没事。是我的胸口在炸弹爆炸时,被弹片击伤。”他说。
我早就猜到不是什么手指被夹伤,但我没有想到是炸弹。
足足5分钟,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他的那句话更像是弹片猛地插入我的心口,痛得我直落泪。
听不见我的声音,他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问:“你还在吗?在听吗?生我气了吗?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……”
——生气?我哪里还记得什么生气,也根本就不会去追究什么他骗我。
我痛心地轻声责备道:“……怎么那么不小心啊……”眼泪啪啦啪啦地掉下来,继续说:“……你在受痛,我却什么都不知道……,以后,再发生什么事,一定要告诉我,我不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。你懂吗?”
“……我明白。我答应你,以后,无论发生什么,我一定如实告诉你。”他答。
除了胸口的伤疤,他一只耳朵的听力在那次爆炸后出现了问题,直到现在他依然在服药。
和我母亲还有阿姨一起吃饭时,她们都伸手摸了摸他的左胸口凸起那一块。阿姨说,这事让人想来就后怕。
母亲问他,这样受伤,是否可以得到政府赔偿金?
我将她的话翻给他听。
他说:“有。但你可以不拿。”
我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?”
他放下手中的刀插,低下眼,说:“在那里的医院里,你看到的都是受伤的军人,很多人没了手,没了脚,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要靠赔偿金或救济过。想想自己比他们幸运多了,还要求什么赔偿金呢?”
铁皮被炸成这样,无论是美国军人还是伊拉克警察,都是血肉做的人怎么经得起这么一炸……
我将礼物带给他的母亲。她十分高兴,并回赠了我准备好的一瓶小香水,在我的要求下,还挑了一张儿子小时候的照片给我。
前面我说了过,这是一个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女人。说话很随意,几乎没有思路可寻,想到哪就说到哪。
她起初总是在对我夸耀自己的儿子,她说:“我很为我的儿子骄傲。他是个很棒,很特别的男孩,这点,我相信你已经发觉到了。噢,对了,我要结婚了。和Steven的父亲离婚对我打击很大……不过我现在有Bill,我一直等着想嫁给他。我有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,Steven是我最小的孩子。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外婆了……听说你喝啤酒?我们美国女孩子喝啤酒的很少,但我很喜欢喝啤酒,我们可以一起去酒吧喝酒……”
我只是一直在微笑。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话,回应她的哪句好,也好像找不到插话的间隙。于是,只能当她把所有的话说完,回应了她的最后一句话:“对,我喝啤酒。Steven也很喜欢喝啤酒。”
“噢…… 你知道吗?他以前不喝啤酒的,只喝橙汁和Sprite,直到他去打仗后,才开始喝啤酒的”她略带沮丧地说。
我问Steven:“打仗前,你是不喝酒的?”
“不要听她胡说。她不知道……不管怎样,我在军队,我喝酒,但我绝对不是个酒鬼。”他说。
“这我知道。”我答。
他说,驻伊的美军大部分都已经结婚,有家庭,有孩子。年纪轻些的,也大多有女朋友。在伊拉克时,他们总在想自己的妻子在干什么,和谁在一起,谁又和他们的妻子,孩子在一起……他们最怕的是自己的妻子或女朋友跟人跑了……比起妻子跟人跑了,他们情愿被枪打死。
这样的部队,真的很怀疑他们打仗时的士气能有多高。
那时,我每天都会问他“今天怎么样?”
他的回答总是“糟糕”两字。
只有谈到那些伊拉克孩子的时,他会变得高兴和轻松些。
孩子都是天真无邪,应该像花一样让他们开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。
尽管,照片上,他在与伊拉克小孩拉手,并把枪口转向身后。但那冰冷的武器依然无法消除我内心的矛盾与担忧。
一次偶然,我遇到自己过去在美国公司工作过的上司,一个做IT的美国人。我们互相打了招呼。然后,聊了近况。他得知我和一个美国军人在交往后,他以他一贯直接明了的方式对我说:“你爱他。他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。可是,我想他不会告诉你他有没有杀过人?”
其实,和他在一起后,来自个方面的压力一直不曾间断,其中,包括身份(他美军的身份)的冲突,国家政治背景的冲突,一些朋友的不理解,家人的尊重但不支持……甚至有时会有一些带攻击性的话语……
在欧洲的朋友面前,我更是不敢说自己的男朋友是美国军人。因为欧洲人不喜欢美国人,特别不喜欢美国军队。他们说,美国派军队到一个地方,然后,就在那里驻军,即使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,他们就是不愿意离开。反正,到哪就赖在哪不走,然后,老惹事闯祸。
面对这些,我总是以微笑代替争论作答。因为我理解他们,他们没有说错什么。因为我知道这些是我必须面对和承受的。
但此刻这位美国人的一句话像是当头一棒,打得我发闷。
回去后,我一直看着他。心里明白自己不应该去问他,但,我还是听到从自己嘴里发出的问话:“steven,你有没有有杀过人?”
他突然抬起眼,看着我,说:
“你的问题是认真的?”
“是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的是两个。但,有一次,我们带着GPS冲到一幢大楼,歼灭了楼里所有的恐怖分子。这我就不清楚是多少人了。”
我望着他,脑海中想象着某个人在他的枪口下倒下的恐怖场景……
他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,说:“我不会骗你说我没有杀过人。我是个军人,一个曾在战场的军人……”
“是因为没有选择,是吗?”我打断他的话。
“当敌人举枪出现在你面前时,你没有选择,或者有两个选择——射击,被射击……”他答。
——射击,被射击……如果是你,你会选哪一个呢?你又可以选哪一个呢?
也许,这就是真正所谓的“你死我活”……
战争,一种最为昂贵,付出代价最为惨痛,由死神坐庄,要你拿性命当赌注的赌博。
记得,高中读历史时,我的一位老师在讲到二战时,曾提到“法国兵是老爷兵(打不动仗),美国兵是少爷兵……”
我对Steven,说:“你们都是被宠坏了的少爷兵!”
他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我说:“因为,你们在打仗时,背包里也从不忘带着巧克力,口香糖,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之类的东西……然后,一幅吊儿郎当的样……”
“……吊儿郎当……倒好像是有一点,”他想了想又说,“但巧克力……之类……,我怎么觉得在你嘴里的我听起来像个弱智?”
他有些朋友见到我,会问这样的问题“你们中国人是怎么看待我们美国人的?”更直接些的会问“你们恨美国人吗?”“你是不是为红军工作的间谍?”有时和我打招呼的方式以“monica,共产主义的中国好不好?”开始。
起初被问起时,我总觉得这些问题可笑中带着荒谬。在后来的相处交往中,不时被经常问到类似的问题倒也就习惯了。
我发现他们确实有些“弱智”…… 他们只知道美国,对其他国家的了解仅限于地址位置和旅游景胜,对别国的政治、经济发展形式也都不太知晓。
我告诉他们:“我们倒谈不上恨不恨美国人民,但对你们政府的所作所为确实不怎么欣赏。”
然后,他们会以其特有的方式对我说:“对我们的政府?你是个挺酷的人,解释一下,告诉我,为什么你们不满意我们政府的行为?”
他们总是像孩子一般好奇地对你刨根问底,要你解释。然后,带着他们与身俱来的身为美国人的骄傲口气(这点让我很不舒服)表示他的不赞同,并阐述他的理由。他们极力维护自己的国家,倒不会去攻击别人的国家。这点很重要,因为这样不会让谈话以不愉快告终。
关于国家政治背景,外交关系…… 他曾叹息的说:“太可惜了,我们两国的关系不太好……”
我笑了笑,说:“纵观历史,两个大国通常都不会有太热烈的亲密关系,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正面战争。所以,中国和美国现在的关系是属于正常的。”
“恩,那到是。不过,也许有一天我当了美国总统,中美关系就会好起来了。”他像个孩子一样脱口而出。
在伊作战时,他经常通过网络定花,送给我。总是问我要什么礼物。
我告诉他,我什么礼物都不要,只要他完好无缺的回来就足够了。
他说:“我一定会回来,我答应过你…… 我发现你总是很忧伤。你做的网页总是伤感地让我看不下去。我想送你礼物,因为我想你开心。告诉我你想要什么,什么都可以。”
我想了想,说:“把你穿的那件军队的体恤寄给我吧!”
“就这个?”
“对,就这个。”
他继续说道:“我记得你也很喜欢我的‘狗牌’?我把我的一块拿下来给你。”
“闭上嘴!”我说,“你们每人脖子上挂了两块,只有当你们丢了性命的时候,战友才可以从你们身上扯下一块拿走,回军队报到。等战火停息后,再回战场用身份牌(狗牌)识别身份,把你们带回去。我怎么可以要你的身份牌呢?”
他哈哈笑着说:“好吧,那以后等我不当兵了就给你。”
最后,我收到的包裹里除了他的那件体恤还多了穿了军装的玩具熊和香水。那只熊穿着驻伊美军军装的滑稽样,逗得我直笑。
我一直是一个看起来外表很自信,甚至被人认为是个个性叛逆或者狂野的女孩子,但其实过去的伤痛经历使我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脆弱、敏感,更需要关怀。我曾丢失了对生活的全部信念,变得冷酷,除了工作对一切都莫不关心,连怎么哭都忘记了……
看过这样一句话:Tears hinder sorrow from becoming despair.
——眼泪至少让悲伤不至于绝望。如果连眼泪都不再流了,那是何等的绝望地步……那些沮丧、抑郁的日子里,我用刀片在自己的手臂上歇斯底里地划下一道道伤痕,留下丑陋、扎眼的伤疤。
他告诉我,他给了自己一个任务——要竭尽所能地让我高兴,不让笑容再从我脸上消失。
他一直在让我笑,开心、感动地笑…… 他那像被拉直了的弹簧——僵硬且别扭的中文发音;蹩脚的笔迹写下“我爱你”,歪歪扭扭地三个字,其中两个字,一个少一撇,另一个少一点……都让我忍不住笑出来。
甚至一次一下送了我五大扎花,他说,我的生活太过暗淡,忧郁,他要给我增添点颜色。
其实,我爱上他的理由很简单,不是因为他的国籍,不是因为他的职业。他不是我遇到过的最英俊的男人,不是我遇到过的最富有的男人……但他是唯一一个让我的生活中充满了笑容的男人。
Re:我的美国大兵——一段不可思议的情缘,一段需要承受太多的恋情(三)
是在本《芳草网络文学选刊》的杂志里看到了你的故事。被你和你的爱情感动了,就到网上来搜搜,没想真的被我找到了,还看了更多的你和他的故事,他真的很好,希望你们永远幸福!
读者:苏燕琴